像有風，道路兩邊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，空氣里有暴雨將至前北方特有的一股沙土腥味，天上云火燒一樣紅兮兮迅速朝西竄，濃墨重彩帶殺氣的黑云在后面一路追趕，紅云被一點一點吞噬，最西邊強撐著掛在百貨大廈上的金黃太陽一眨眼就不見了。

地上各色人種摩肩接踵在刻意保持距離，南腔北調的叫賣聲卻將人又聚合起來。

四周led大屏上播放著熱鬧廣告，各色路燈一瞬亮起來照的地上斑駁漂亮。

“Both parties are willing（周瑜打黃蓋）”楊姜低咒一句，等人已經等的心煩意亂，手機一震，他翻開看卻是低電量關機提醒。

他的好心情已經敗光了，正打算走卻突然刮起風，沙土迷眼，他伸手擋了一下，風來的快去的更快，樹上的楓葉飄下來砸在楊姜身上，楊姜看著楓葉脾氣更爆。

正在他要長舒一口氣揉爛楓葉的時候，他等的人來了。

“賽珍珠～”聲音刻意提高，尾音一轉讓人浮想聯翩，路上不少人順著那人的視線看過來，楊姜猝不及防紅了臉。

孔秦春穿一件黑綢襯衫、一條黑色長褲笑瞇瞇從人群里走過來，他一只手腕上搭著件粉色外套，一手夾著點燃的香煙擠過人堆，走近了對楊姜笑笑。

“今兒個吃什么？好容易放回來的高材生。”

楊姜還沒答話，卻被身邊的琵琶聲吸引了視線，那是個穿紅旗袍的女孩子，綰著發髻頭戴銀簪，蔥白十指點了大紅蔻丹，抱著琵琶邊彈邊唱《月圓花好》，賣烤鴨的老板真是別出心裁，她確實吸引了不少人，烤鴨生意紅火。

“浮云散明月照人來，團圓美滿今朝醉。”

楊姜母親最愛聽這種軟糯的調子，他不由自主笑著跟著哼了幾句，一邊的孔秦春突然笑笑撞撞楊姜：“真巧！”

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，墻上led顯示屏已切成‘佳禧（環球）影視傳媒股份有限公司’的招募演員廣告，視頻上的女人一身純白職業裝，頭發綰起顯得精干聰明，妝色淡而干凈，看起來端莊賢淑，視頻邊一行小字‘策劃總監——夏蕭何’。

“是挺巧的。”楊姜盯著她莞爾一笑，評價道：“我爸說她眼毒，最能挑值錢的項目，佳禧這兩年靠她賺了不少，不過聽說今年也才25。”

年紀大了，孔秦春不感冒，他順口道：“你爸也真厲害，好歹是公司股東，空降你也不給個像樣職位，讓你去給她當秘書，你是明天報道？”

“嗯，我倒不在乎什么職位，也就暑假兩個月。”末了楊姜收回視線，語氣帶著點尖酸嘲諷：“不過她最好有點能耐，小爺我也不是誰都能隨便使喚的！”

孔秦春覺得好笑：“那是！反正你爸是股東，誰敢欺負你。”他到更擔心這個總監，叫什么來著，孔秦春抬頭又看了一眼，哦，叫夏蕭何。

前面人群突然有人尖叫一聲“殺人啦！”，四周幾個便衣迅速朝那邊沖過去，有人怕被踩踏朝楊姜這邊跑，更多的是看熱鬧的人朝那邊聚。

琵琶聲因為這突發事件也停了，楊姜回頭看了一眼彈琵琶的女孩子，再要轉頭的時候卻有男人挨著他擦肩擠走了，只留給楊姜一個帶鴨舌帽的后腦勺，楊姜盯著那個后腦勺多看了幾眼。心思正放空，猝不及防有人被人流擠得撞在他身上，懷里的人香水味淡而好聞，他下意識伸手一扶，還沒來得及說話，手邊的女孩子猛地抬頭，眉眼精致艷麗，黑發紅唇卻透著淡漠。她眼瞼幾乎沒抬起來看楊姜一眼就急匆匆走了，她高挑而瘦，穿一件艷紅長裙，披著卷發，拿一只鑲鉆的黑皮手包，穿約七厘米的黑色高跟鞋，在人堆里很顯眼。

孔秦春推楊姜一把：“回神了賽珍珠，走吧，還有好幾桌人等著你呢，這種姿色的我多得是。”

楊姜長相秀朗，穿一件休閑的白襯衫更顯得書卷氣，他抬頭看著孔秦春，卻已經臉色煞白，脖子上起了細汗，眼睛驚慌失措跟剛才挑釁夏蕭何的時候判若兩人。

“怎么了？”孔秦春也愣了一下：“沒事吧？”

“沒事，我有點不舒服。跟他們幾個說一聲，下次再聚。”楊姜似乎下定決心，說完轉身就順著剛才那個女孩子消失的地方迅速追過去。

細長眉毛、鵝蛋臉、紅裙子、黑色高跟鞋，楊姜默念著跌跌撞撞從擁擠的人堆里一路追過去，一直到地鐵口邊人流疏散點的地方，他才突然回神一樣醒悟過來停住腳步。

這是2018年7月的王府井，如果你此時在這里，不久后將會有豆大的雨點窸窸窣窣落下來，隨后將會是一場暴雨傾盆而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