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死？好說！”金全忽然咧開嘴角，如一頭野狼在笑，“我自有辦法，留他這條命。”

　　元季卿聽了皺眉，抓住金全的手更緊了：“我不能讓你當真?zhèn)怂Ｂ氊熕冢鸸帧！?

　　金全冷笑，手上一抖，將趙銳丟在地上：“那你最好時刻看牢了他，別教他撞在我的手上！”

　　元季卿嘆氣，只能將趙銳從地上扶起來。趙銳整個人軟成了一灘爛泥，直到被元季卿按在桌旁坐下，都還直往椅子下滑。鬼門關(guān)頭走一遭，趙銳徹底被打去囂張跋扈。

　　“宣德使大人，若是還想好好的回到臨安，就老老實實的，不要亂來。”元季卿看趙銳的樣子，到底提醒了兩句，“莫欺少年窮。”

　　趙銳沒說話，撫著腫痛不堪的咽喉，盯著金全的眼睛如萃了毒。

　　金全卻半點沒把趙銳放在眼里，坦然的吃吃喝喝，仿佛剛剛什么都沒發(fā)生一般。

　　冬日里海上雖不似夏日那般瞬息萬變，卻也需要注意。尤其離陸地越來越遠，風浪起來的也越來越大。小的海船總要校正一下航向，倒是威海神舟因著船體巨大，輕易撼動不了。于是，整個船隊都以木蘭舟為基準，跟著行駛，不用擔心航路問題，更不怕萬一哪天沒注意到，就被吹得偏了航向，找不到路了。

　　曹令如與金全卻并沒有因為神舟的穩(wěn)定而放松對風向海浪的檢測，總有人在瞭望臺上觀望。瞭望的人每日六班的輪換，每兩個時辰就要換一次人，生怕過于勞累導致懈怠，疏忽了一點兒輕微的變化。老船員還為此嘲笑過曹令如，都被沙羅給駁了回去。

　　出海二十幾天的時候，因著一切都走上正軌，整個船上都顯出一些習慣了的麻木狀態(tài)。海上的日子沒有什么變化，日復一日。雖則曹令如在木蘭舟上布置了市井和游樂之所，也算改善了些，但長期被困在這一船之地，自由受限，到底也沒了活力。

　　所有人里，反應(yīng)最大的是趙銳。作為第一次出海的新人，在最初兩天的新奇之后，趙銳很快就陷入了困獸的狀態(tài)，尤其他還被金全的存在壓抑著，憋得越來越狠。到了此時，整個人焦躁成了一鼎道士的煉丹爐，隨時都可能炸裂。

　　但金全知道，同樣是第一次出海的曹令如，現(xiàn)在的情況也算不上好。不過是三天的時間，曹令如已經(jīng)問了他不下十次，還有多久才能到三佛齊。只是曹令如為著在商隊船員前的威嚴，并沒有把這些顯給別人知道罷了。

　　“要到三佛齊，起碼還要十幾天的時間。”金全在第十一次回答了曹令如之后，一把拎著曹令如胳膊，直接要把人推出針房，“若是閑著無事，就去下面賭一把！”

　　賭坊里的人是聚得最多的，哪怕在針房都能偶爾聽見里頭的哄然人聲。賭博顯然對這些困在海上的人來說是一種很好的發(fā)泄途徑。

　　曹令如搖頭，扒著針房的門不肯出去，倒有點無賴的意思。

　　金全索性放開她，抱臂倚在臺子上：“泉州城里聞名遐邇的曹娘子，就是你現(xiàn)在這副樣子？”

　　曹令如頓時收手，尷尬的站穩(wěn)，整理了自己的衣褲。除了出海那天，她穿的也是改良的海上船員常穿的短打，不過下擺到底比男人的款式長一些，遮了半截大腿。褲子也比較松散，并沒有其他船員那般貼身，到了膝蓋以下，都被束在一雙灰白色的魚皮靴的靴筒里，倒在靴口堆出了兩朵花。大約是海風吹多了，曹令如兩頰染上了天然的緋色，皮膚也比在泉州的時候顏色略暗了一些，不如之前細膩。然而這樣的曹令如，瞧著卻英氣勃勃，挑出銳利來。尤其這兩天因著長久待在船上的焦灼連笑容都少了，不說不動的時候，一個眼神過去還是頗能震住些人的。

　　金全不再搭理曹令如，擺弄著幾塊牽星板，一旁還放著一塊羅盤。羅盤上的天池，指針始終向著船的航向。

　　曹令如又湊近了些，低頭看著金全手中的牽星板：“金首領(lǐng)，能否，教我牽星術(shù)？”

　　金全放下牽星板，轉(zhuǎn)向曹令如：“你學牽星術(shù)做什么？以后還想出海？”

　　曹令如啟唇，張了張，卻沒說出來。

　　曹令如一個大活人杵在并不大的針房，金全哪怕想要無視她也無視不了，連帶著他也焦躁起來：“曹令如，你到底怎么了？還想怎么樣？”

　　曹令如顯然在走神，被金全一喝，還有點懵，以及一些慌亂，她搖了搖頭，又覺得搖頭不對，索性咬住唇，不動了，兩眼只盯著桌上最小的那塊牽星板。

　　金全想罵人。他脾氣不好，但真弄到想罵人程度的時候可不多，何況他自小的教養(yǎng)，也教他罵不出來。在海盜窩里這么多年，他氣急了便動手，揍一頓就都老實了。偏偏曹令如他揍也不能揍，罵還罵不出口，略微高聲點，還怕被樓下的趙銳聽見。深吸口氣，壓住自己的脾氣，金全索性把牽星板和羅盤收在臺子下面的屜格里。拽著曹令如出了針房。

　　一路上，所有人都瞧見了年輕的火長抓著綱首曹娘子招搖而過。偏偏曹娘子連一絲掙扎也無，往日頗有威信的女娘乖得小鹿似的。

　　正在三層喝酒的趙銳瞥見了，狠狠摔了酒杯：“不婚之男無不盜人之妻，不嫁之女無不肆為淫行！朱文公果然看得確切！”

　　從針房，一直到淡水艙，確定周遭無人，也絕不會被發(fā)現(xiàn)或者偷聽，金全這才放開曹令如。

　　“曹令如，我一直沒問你，到底為何一定要我做火長？”金全大大喇喇席地而坐，示意曹令如也坐下。

　　“也不是非要你……”曹令如小聲嘀咕，倒也沒矯情，坐在金全對面，“只是想請金首領(lǐng)能出個可靠的人……誰知你們黑風島那么多人，牽星術(shù)最好的竟是你……”

　　金全快氣笑了：“無論是我，還是我黑風島的人，最遠不過到三佛齊。后頭那么遠的路，我們從未走過。你曹氏海商隊那么多人，難道還缺了個能領(lǐng)路的火長？非要不熟悉的我來做這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