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 錢就是我的命
作者:孜木|發布時間:2019-10-25 07:06|字數:4614
“如果您是因為使用劣質護膚品造成激素型痤瘡的消費者,12月31日之前,憑劣質護膚品包裝前往任意英資日化柜臺,即可免費領取英資自然修復護膚試用裝一套,全國限量100萬套,送完即止。”
1990年11月2號晚上7點55,英姿日化在中央電視臺播出的這則廣告,引發了前所未有的轟動反響,一時間各地英姿日化的柜臺前都排滿了長龍,前來領取免費試用套裝的隊伍有的甚至排出了一百多米。
原計劃贈送兩個月的100套試用裝,不到半個月就送完了。
曹英原想著送完就送完,早就說了“送完即止”,她這也不算是欺騙消費者。
韓蘇明看得更長遠些,勸她趁熱打鐵再補點,“也不用補太多,再補100萬套就差不多了。”
曹英差點把計算器懟到他臉上,“再補100萬套?你又不是不知道這100萬套試用裝,光原料跟包裝成本就得小10萬了,再加上人工、設備損耗還有物流亂七八糟的……咱們貸的那兩筆款子可都花在廠區擴建跟引進新設備上了,哪還有這么多錢呀!你以為我不想補呀,這不是沒錢嘛,難不成你有?”
韓蘇明還真有,曹英看著他遞給自己的幾本存折,驚訝地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“88年年底去深圳考察市場的時候,正好路過紅荔路的證券營業部,我就順手買了點股票……剩下的都是這些年的工資,還有那些日化廠給的咨詢費,我沒算過,不過估計應該差不多了。”
“韓蘇明你可以啊,”曹英跟看清了韓蘇明的真面目似的,圍著他一圈一圈地轉,邊轉還邊用存折拍打著手心,“老實交代,你背著我到底偷藏了多少私房錢?”
“我沒有背著你藏私房錢。”曹英沒想到韓蘇明居然死鴨子嘴硬,鐵證如山還不“認罪”!
“沒藏私房錢?那這是什么?”曹英沖著韓蘇明揮舞著手里的存折,她倒不是真的生氣了,就是想知道他會給出什么樣的理由。
“這都是你的錢,”韓蘇明的眼神何其無辜,“難道你都忘了?”
曹英茫然地眨了眨眼,她低頭翻開存折,這才發現幾本存折戶名的位置,寫的都是她的名字。
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啊?
曹英有點慌了,聽韓蘇明的意思,這事兒她也是知道的。曹英不敢抬頭跟韓蘇明對視,她無意識地輕咬著舌尖,仔細翻看那幾本存折,她突然發現最舊的那本寫她名字的地方有點發皺,像是被水打濕了過。她用手指輕輕摸了摸,突然就想起來了。
那年她因為曹彥平的事兒又氣又凍地進了醫院,韓蘇明當時把這本存折拿給她,跟她說“別害怕,不就是17萬嘛,你男人掙得雖然不多,可也不少,幾年就還清了……別說不要,這本來就是你的錢,我的錢就是你的錢。”
韓蘇明當時邊說邊用手點了點她的名字,剛剛給她削蘋果時沾上的汁水打濕了存折。
后來這事兒被趙奕強給平了,那筆錢沒用上,曹英也就都忘了,她沒想到韓蘇明真的是嚴格踐行了“我的錢就是你的錢”的這句承諾。
“嗐,我當然記得,那次發燒住院時候你跟我說的,是不是?我就是跟你開個小玩笑!”
“你剛想起來。”曹英在韓蘇明面前從來都藏不住秘密。
“我錯了,我錯了還不行嘛,”曹英識時務地立馬認錯,然后飛快轉移換題,“……哎呀,這錢這么有意義,我都舍不得花了。”
“那這試用裝還補嗎?”韓蘇明知道曹英會做出什么樣的決定,卻還是故意問了一句。
“當然補,而且我要補150萬套!”曹英高舉著手里的存折,“我要讓它變得更有意義!”
150萬套英姿自然修復護膚試用裝很快被補充到了各地的柜臺,可就這樣,也只是堅持到了12月中旬。不過曹英沒再繼續補了,因為自然修復系列的訂單跟雪花似的落了下來,比曹英之前預估的最高需求可能還要多150 %,根本抽不出人手生產。
“250萬套試用裝,光成本就得幾十萬,這是把家底兒都砸進去搏了這一搏啊。一個女人這么有魄力、有膽識,真的是不佩服都不行!”
黃愛民實話實說,可孫宏偉不想聽這個實話。
“我找你來不是聽你夸英姿、夸曹英的,我是想問你能不能研發出比英資自然修復系列更好的產品?咱們美和可是國營大廠,現在居然還不如鄉鎮工廠?我還不信這個邪了!”
孫宏偉今天去市里開會,受了一肚子的氣。市領導跟他說話,三句話離不開英姿日化、離不開韓蘇明,“這個曹英跟韓蘇明都是在你手底下干過的,現在搞得這么有聲有色,真是后生可畏啊!都說長江后浪推前浪,孫廠長你這個‘前浪’可真得加把勁了啊!”
“孫廠長,您聽我一句勸,咱們已經不是英資的對手了,”黃愛民看得比孫宏偉清楚,“經此一役,英資的自然修復系列在全國一炮打響,現在英資日化的競爭對手是上海、廣東的大品牌,甚至是國外的一些品牌,至于咱們……還是算了吧。”
孫宏偉不信,哪兒就算了啊!
可等到廠里91年的全年產值一出來,他就發現黃愛民還真是沒說錯,美和日化一年的總產值連英姿的五分之一都沒有,早就讓人家甩得車尾燈都看不見了!
“你……你想給農場修路?!”許菲菲驚得下巴頦都快掉了,一嗓子嚎得包間外頭的人都探頭探腦地往里瞅。
秀秀快四歲了,終于夠歲數送到托兒所了,這是許菲菲生了孩子之后,第一次一個人單獨出來跟曹英兩口子吃飯。曹英問她感覺怎么樣?許菲菲說感受到了“久違的自由”,曹英笑得不行,許菲菲毫不客氣地表示現在的曹英沒有立場發表態度跟看法,“等你生了孩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兒了!”
“你別這么大聲,”曹英趕緊起身把包間門虛掩上。
“嫌我聲大啊?你也不看看你想干這事兒!你要真錢多得沒地兒花,給我得了,我不嫌棄。”許菲菲覺得曹英可能是中邪了,這口袋剛寬裕了沒多久,就想掏自個兒腰包給農場修路,錢就這么燒手啊!
“又不是修城里的瀝青柏油路,就是石渣子路,能跑貨車就行,花不了多少錢……”
“花不了多少錢?趙建業去年秋天那陣兒天天跑鎮政府,就是想修那條破路,結果求了大半年,鎮里頭攏共才撥了不到一萬塊錢,買石子兒都不夠。你要修路,得填進去多少,你心里沒數啊!”
許菲菲恨不得去飯店前臺借個算盤過來,直接噼里啪啦地當場算給給曹英看,“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,平常一分一厘都摳算著,怎么這時候想不起錢有多難掙了?”
服務員進來送茶水,許菲菲這才勉強把聲音壓了下去,“再說了,‘斗米恩升米仇’的道理還用我說嗎?你給農場修了路,你當他們會謝你啊?他們只會覺得這是你應該做的,你那個八桿子打不著的‘小姑’跟你借錢的事兒,還沒過兩年呢吧,你忘性倒是大。”
“這……這就不是一回事兒,”曹英喝了口高碎,其實也有點心虛。
跟曹英借錢的是廠里的一個女工,也姓曹,跟曹英雖說出了五服,卻還是能扯上點關系,論起來曹英得喊她一聲小姑。曹英的這位小姑,家里的房子地勢低、年頭長,那年春天雨水出奇得多,連下了好幾天雨,水存著排不出去,差點把房子給泡塌了。
弟弟們又都到了娶媳婦兒的年紀,一家人就想著老屋翻新加新屋加蓋一塊兒來。錢不湊手,小姑就跑來求曹英,曹英想了想,不僅預支了她一年的工資,還又借了她點錢。
新房子不到兩個月就蓋好了,上房梁的那天放了串500響的大地紅,還把曹英請過去吃了頓酒,到此為止還都挺好,可到了月底廠里發工資的時候就不對了。
許世明剛把領完工資的登記表拿給曹英,小姑就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,拍著桌子問曹英為什么不發她的錢。
“就沒有你這么欺負人的!”小姑直接曹英的鼻子罵。
“你胡說什么呢,你已經預支了一年的工資,還發你什么錢?”許世明拿出她簽了字、按了手印的的預支單,啪地拍在了桌子上。
“我這預支的是明年的,今年的錢你得給我!”
小姑說罷就躺在地上撒起了潑打起了滾,一會兒哭一會兒罵的,先說曹英為富不仁,都這么有錢了還克扣她,又哭家里哥哥要娶媳婦兒湊不夠彩禮錢急得要跳河,接著求曹英可憐可憐她反正她也不差這點錢。
許世明一直覺得自己年輕那會兒就夠無賴夠不要臉的了,可跟眼前的丫頭真是沒法比。曹英還沒吭聲,他先忍不住回了一句,“曹英是有錢了,可這錢是她憑本事一分一分掙的,你眼饞什么!”
小姑給臊得滿臉通紅,解開褲腰帶就往梁上掛,說什么不想活了。曹英冷眼看著,知道她不過是嚇唬自己。果然小姑爬上桌子,半天都系不好一個扣,眼瞧著要下不來臺,干脆兩眼一翻,假裝暈了過去。
這還不算完,人送進醫院醒過來之后就開始裝瘋賣傻,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,她那一大家子人也跟早排練好似的,滿大街地哭訴曹英把自家閨女給逼瘋了,得賠錢,賠醫藥費!
事情很快鬧大了,曹英自詡問心無愧,可農場一多半的人都覺得她“逼人太甚”,還有那自以為公道的長者來勸曹英,翻來覆去就是“得饒人處且饒人”跟“破財免災”。
曹英姿態放得很低,來人就叔叔大爺的叫著,好茶葉好點心伺候著,人也規規矩矩地低頭聽訓,送走的時候還會說一句“您容我想想”,就是這一想就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。
小姑那一家子沒想到曹英居然這么財迷心竅外加不要臉皮,反倒不知道怎么收場了,住院費也不便宜,他們根本拖不起,便托人請趙建業來當“和事佬”。趙建業舉著他那個比曹英歲數還要大的老煙袋鍋兒,連嘬了好幾口,在蒼白的煙霧后頭說什么一人各退一步。
“曹英這邊預支出去的工資還有借給你們蓋房子的錢就算了,至于你們,”趙建業用煙袋鍋指了指那家子當爹跟當娘的,“你倆心可真大,還有臉要醫藥費?再耽擱下去,十里八村不得以為你們家閨女真精神出了問題啊,還不趕緊接回來,不想找個好婆家了?”
“……都怪你,非聽那誰給出的餿主意,要是閨女真找不著婆家,我跟你沒完了!”
當媽的搡了一把當爹的,當爹的瞪了她一眼,面目狠戾地抬了抬手威脅,扭頭對著趙建業卻又成了低眉順目地千恩萬謝,卻把站在旁邊的曹英當成了柴火垛子,連個正眼都沒給。
“我不同意,借給他們蓋房子的錢我可以不要,可預支的那一年工資必須還回來。”
三個人誰都沒想到曹英會反對,當媽的驚得嘴都能塞顆雞蛋,當爹的則一臉慌張地看向趙建業,“場長您看這……”
“曹英別這么計較,你又不差這點錢,別為難這老兩口子了。”
“我是不差這點錢,”曹英低頭笑了笑,眉眼很是舒展,“可我今天還就計較了。預支的工資一分錢也不能少地還回來,要是少了一分,我就找人扒了你們家新蓋的四間大瓦房。我知道你們家兒子多、不怕事兒,可我錢多,有錢能使鬼推磨,我更不怕!”
趙建業看著走遠的曹英,突然想起了早些年他勸曹英給方書記閨女替考的事兒了。她當時牙關緊咬地瞪著自己,跟剛才眉開眼笑的模樣完全不同,可趙建業偏偏覺得曹英這么些年其實一點都沒變。
“……場長我們真沒錢啊,還不出來啊!”倆人沖著趙建業抹起了淚哭起了窮,趙建業卻擺了擺手,表示這事兒自己管不了了。
“別跟我這兒哭,我就是來說和的,那才是債主,你倆跟她哭去!”
老兩口子嘴里說著沒錢,結果第二天就把那一年的工資給送了回來,閨女也從醫院接回了家,活蹦亂跳的正常人一個,就是從此這一家人都繞著英姿廠走。
從那天開始,農場里天天都有人厚著臉皮找曹英借錢,曹英是一概不借,哪怕是來人指著鼻子罵她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也不借。
“錢就是我的命,概不外借!”那段時間農場里的人都成了鸚鵡,巴巴地學舌,學的就是曹英的這句話。許菲菲偶爾聽到都覺得臊得慌,可曹英卻覺得挺好,“起碼他們再跟我開口借錢的時候,能先掂量掂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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