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白筠當然怕容沛春母女追到秣陵加害于她，不得已只能先委身在長樂樓，掛上了個面紗。

　　不管怎樣，長樂樓至少餓不死人，于是她帶著對生母秘密的懷疑，第一次吃到了后廚做的燒雞。

　　辛白筠覺得，那日母親所品嘗的燒雞，必定是有問題的。

　　可她只是暫時還沒發現，到底哪里有問題。

　　但她想著，賣一陣燒雞，總會發現某一只的問題。

　　將近一個月的時間，辛白筠還真把賣燒雞當成了工作，以賣出去燒雞的業績和九娘、后廚的廚師分賬。

　　而幫助長樂樓拉客人的算命的也好，乞丐也罷，都會得到辛白筠給出的傭金。

　　投小本，回大利。

　　九娘也沒想到，辛白筠的到來，還真把這燒雞賣出了花魁的價錢。

　　周遭幾家酒樓都連續數日開不了張了，曾經的食客如今都在長樂樓看美人吃燒雞、賣燒雞了。

　　辛白筠每次站在這么多男人面前，心底都要罵上她那惡毒的嫡母嫡姐一番。

　　要不是這娘倆兒的迫害，她何至于此啊！

　　辛白筠每次都會先幽幽地嘆一口氣，隨后命人點上一炷香。

　　然而，在這一炷香的時間里，她把一只切分好的燒雞，逐一部分放在盤子上碼好。

　　而后再一層一層邊吃、邊展示這燒雞經過火爐燒制后的模樣。

　　先是介紹那咬時酥、入口化的皮，再是肉質飽滿的雞翅，還有那一只雞只有一處脆的骨……

　　“嘶……”食客大多都留下了口水。

　　聽她講完一只燒雞的美味，就知道那垂涎三尺的說法可不是沒來由的。

　　在場的食客早已躁動起來，按捺不住口袋里的銀錢，嚷嚷著要買了。

　　這時，辛白筠身邊的丫鬟上前道：“姑娘，今個兒的燒雞只怕是不夠賣了……”

　　只有虞司默，能看到辛白筠在暗處和面紗下滿意的笑靨。

　　因為他知道，女子在笑的時候，眉骨會不自覺地微微動一下位置。

　　他斷定辛白筠是在得意地竊笑。

　　辛白筠唇角道：“那么——價高者得，起拍價，一兩銀子。”

　　虞司默微瞇雙眼，心中暗道，真是好會做生意的妮子。

　　先是給噱頭培養出來了，再順理成章地哄抬物價。

　　而這些場下的食客無一不是大傻子，對這拍賣燒雞的行為趨之若鶩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三十只燒雞，最后竟然輕而易舉地在一炷香時辰內，賣出了三百兩的高價！

　　售罄了！

　　前腳是清貧人家的男子垂頭喪氣地離開，后腳是紈绔子弟因為錢多而得手的囂張恣意——

　　這些都是常見的模樣，唯有二樓雅座的虞司默，勾起了辛白筠的興致。

　　辛白筠心中道，這人，到底是來做什么的？

　　辛白筠手中的羽扇已經懸停在半空中，她杏目微斂，瞳孔微縮，凝眸打量著二樓雅座里坐著的虞司默——

　　這男人眉色濃烈，且眉毛處像是橫生的雜草，看不出眉毛的形狀。

　　但是濃黑的眉色把眼睛顯得都小了幾倍。

　　男人的鼻梁也是高挺的，但是鼻尖處泛紅，像是一個酒糟鼻子。

　　而下頜的絡腮胡子亂成一團，好似很久都沒打理了，看著很像是不好相與的人。

　　尤其是那一雙注視著她的眼睛，好像有說不出的神秘。

　　辛白筠覺得他的眼神讓她脊背發涼，可偏偏好像又有一些熟悉。

　　但偏偏這男人又不像是不修邊幅，發根勻凈，沒有蓬頭垢面的感覺。

　　他雖然身板很寬，步態張闊，看著像財大氣粗之人，但那衣著卻分明是故作襤褸。

　　最要緊的是，他身旁椅子上放置的行囊里，隱約透著一把刀鞘的形狀。

　　而那刀鞘……

　　意味著來者不善。

　　跑是跑不掉了，不妨去會會。

　　大不了，老天爺說不定還能讓她再重生一次呢。

　　辛白筠想著，那惡毒婆娘母女的手，該是伸不到秣陵這么遠來。

　　她們也沒這個腦子。

　　想著想著，辛白筠在眾多喧囂的吵鬧聲中獨自走上了二樓。

　　她緩緩湊近虞司默，巧笑道：“這位爺，您看似是個生面孔，不買一只嘗嘗？”

　　虞司默眼一沉，信手執杯飲了一口醇香的酒。

　　過了片刻，虞司默才回話笑道：“在下既非心思玲瓏之人，也沒這一兩銀子，自然不配嘗玲瓏姑娘的燒雞。”

　　辛白筠冷哼一聲，湊近去看他細軟里那個刀鞘似的陰影。

　　她好像認識那刀鞘。

　　刀鞘的頂端，似乎也懸著一顆玉玦。

　　難道……是他？

　　“這位爺何必妄自菲薄。”辛白筠深以為疑，卻轉而笑道：“向來只有糊涂人裝聰明人的份兒，這聰明人往糊涂人的隊伍里擠，妾身還真是第一次見著，說吧，您駕臨長樂樓，是做什么來了？”

　　虞司默道：“玲瓏姑娘想多了，在下只是作脂粉生意的商人罷了，對燒雞沒什么興趣，此次前來長樂樓，只是為了尋一個合心意的美人，當我們胭脂店的招牌。都說人靠衣裝，佛靠金裝，這脂粉自然也得上在美人兒的臉上，才賣的出手，姑娘說可是？”

　　辛白筠忍不住皺了皺眉，欠身道：“妾身蒲柳之姿，只怕是不合適，我去請花魁姑娘過來。”

　　“玲瓏姑娘留步。”虞司默見辛白筠轉身，忙叫住她。

　　“嗯？”辛白筠側身回首，面紗卻正好掉了下來。

　　還真是她。

　　只是那時的她狼狽又憔悴，今日的她，明艷而嫵媚。

　　虞司默首次見她著妝了的真容以后，恍然發覺她美艷的并非只是皮肉和五官。

　　而是那棱角分明的骨骼，還有眉骨、鼻骨、下頜骨的位置。

　　一眼萬年，恍如隔世。

　　虞司默是個精擅給女子化妝的男人。

　　他慣是不看一個女人皮肉和五官的長相是否貌美，而是會看女子的骨骼分布。

　　他更看中三庭五眼，因為他一直認為，女子骨相之美，才是最必要的一個先天之美。

　　而辛白筠面部的骨骼，正是他夢寐以求的骨相，在潛意識里，他對辛白筠的骨相是感到熟悉的。

　　或許，這個女子獨特的骨相，才是讓他虞司默甘愿出手相救她的原因。

　　但是他潛意識里、內心的深處，并不能承認這個原因。